“你干什么！……”杜芙蓉夹着哭腔朝慕长尉喊着，脚却不听使唤。她往前趔趄几步，扶住了楼梯边上的栏杆，站也站不住，用膝盖慢慢往前走着。
“程玥！——”她哭腔喊着，撕心裂肺。她的丈夫就站在前方，站在楼梯口上，只冷漠地看着女儿倒在血泊中，却不往前走一步。
“程玥——我的女儿！……”声音透出绝望。
慕长尉回过神来，赶紧跑下楼去把女儿扶了起来。程玥的眼睛紧紧地闭着，额头上汩汩的不断流着血，慕长尉把手从她的脑勺后拿出来一看，整个手已经满是粘滑的热血。
“啊！——”杜芙蓉惊叫道，眼前的一幕和当年是多么的相似，难道是因果报应、遭了天谴，老天要收走女儿的性命？不！绝不能那样！一时间头疼的似乎要裂开一般，神情涣散、头发也散乱开。
徐妈妈他们刚去领完中午的饭菜，一开门见到这番场景，赶紧把两人送去了医院。
慕长尉跟着急救车一起去了市中心医院，先去把程玥安顿好了，接着又去了杜芙蓉那里。
杜芙蓉已经是心脏急诊上的常客了，一直给她看病的老医生看到慕长尉，叹口气之后说道：“直接带你夫人回家吧，她的情况十分不好，可能随时会……回去之后，想吃什么，想做什么尽可能的随她的愿。”
慕长尉一愣，紧张的问：“她已经这么严重了吗？！”
“她已经病了这么久……”面对眼前这位失职的丈夫，老医生一时无语凝噎，不知该说什么。
将杜芙蓉带回家之后，慕长尉又回去看了一趟程玥，再返回慕家的时候已是下午，他先是去了杜芙蓉的房间。
芙蓉已经醒了，正面对着窗户，窗外阴暗。
“芙蓉……”他深情地叫着她：“程玥你不用担心，她已经——”
“你不用骗我了，刚才程阳给我打过电话，她还在急救室里——你怎么就回来了？”芙蓉转过身来。
“长尉，当年拿到这所庄园的时候，我就想到因果报应……现在报应来了！”
杜芙蓉站起身来，慢慢走近慕长尉。
“为了平衡得到这所庄园的良心，我把一生的事业交给了你的儿子……而你却要把这座庄园送给沈云樵的女儿！那样，我这一生到底得到了什么？自始至终都在为别人做嫁衣裳吗？！”杜芙蓉说着，眼泪如涌泉般流淌，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，厉声说道：“我是病了，躺在床上。可是我的眼睛不是瞎的，这么多年来，你总是惋惜一生都没有得到真爱，可是我又何曾得到——你何时用当年看云樵的眼神看过我一眼！我无数次的宽容忍让你，给你机会，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？你为了云樵的一幅字弄伤了女儿，竟然还想要把这座庄园留给她的女儿！”说着，她把那份文件扔在慕长尉跟前。
“那你想过咱们的儿女没有？他们怎么办？他们没有尚慕的股份，因为缺少父爱，程阳从小胆小怕事、程玥不懂事……对，我无能，不能教的孩子像程樰那么厉害，那么手段、有心计，可是程阳和程玥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，你就那么忍心吗？要是还像当年，咱们年轻能打拼也就罢了，现在年纪一大把了，慕家上上下下的经济来源都来于程樰，我还要领着一帮一把年纪的仆人处处的恭维他！咱们能给两个孩子留下什么？想不到啊想不到，你竟然如此无情，要让咱们的儿女一无所有啊……如果不是你的书房闹贼，下午徐妈去给你整理，还真就发现不到你这份遗嘱，要不然我还真是死不瞑目了！我一想到将来慕家庄园要改成叶家庄园，咱们的儿子女儿要收拾东西离开这里，我——”杜芙蓉伤心欲绝，继续说道：“昨天晚上凉风起了，我躺在床上起不来，还在担心你在书房会不会冻着？有没有盖的东西——没想到你啊你，你那个时候竟然在写这份遗嘱！”
正说着，徐妈妈在门外问话：“老爷、夫人，晚饭都准备好了……”
杜芙蓉收拾着心绪，语气少有的尖酸：“今天天气潮湿，心里也冰凉，去把婉源他们叫来一起吃吧！还能热闹热闹……”说完又对慕长尉低低的说道：“我倒要看看，你想给，她们敢拿吗！”
一会儿徐妈回来，站在门口，回应道：“婉小姐不在，听赵妈说去了程玥的别墅那边，我又找过去，二少爷说他要婉小姐帮忙翻译一份紧急资料，不能过来吃饭。清小姐倒是在，她说她一会就过来。”
话还没说完，就见婉清从门外走进来，穿了一身黑。随手把手里的红雨伞递给了身旁的徐妈，径直朝他们两个走了过来。
现在就有女主人的样子了。
杜芙蓉眉目清淡，对她说道：“坐吧……”
饭间十分尴尬，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筷子和碗‘叮叮’碰撞的声音。
慕长尉心不在焉地问婉清：“这几天工作的怎么样了？”
“不太顺利，以后不想去了……”婉清歪着身子坐在饭桌旁，娇嗔的说。
“那就先在家里休息休息，等有机会再另找份工作吧！”
这话实在是顺口顺心，婉清不由得微笑起来，刚抬手要去夹菜，胳膊肘不小心碰上了徐妈妈正端上来的一大碗热汤。
“啊！——”婉清烫的尖叫一声。
徐妈妈唬了一跳，赶紧拿了桌上的干布子，给她擦拭。
粗粝的双手和布子让婉清心里一阵厌恶，她的手用力往后一缩，只听‘哧啦’一声，黑色的蕾丝袖子撕破了，胳膊上一条细长的新鲜疤痕赫然在目。
徐妈妈反手紧抓住婉清的手，疑惑的看看她，又看看杜芙蓉。杜芙蓉手一抖，筷子掉到地上。她努力压抑着情绪，站了起来，慢慢往楼上走去。慕长尉朝婉清一扬手示意她赶紧回去，紧跟着芙蓉进了房间。
“昨天晚上你在书房写遗嘱，不是一个人吧？……另一个人，是她吗？”杜芙蓉的目光似乎要把慕长尉穿透。
“是……”事情已经遮不住，慕长尉只能坦白。
杜芙蓉痛哭失声：“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云樵为什么没有选择你了，你哪里是爱她？你根本就是爱你自己啊！”说完哭声一断，手捂着心口晕了过去。
芙蓉半夜醒来，精神竟然出奇的好，徐妈妈趴在她床沿上睡着了。她仔细的回想着这段时间丈夫的所作所为，还有当时自己把他写的遗嘱扔到他跟前的时候，他毫无悔意的样子。芙蓉慢慢下了床，坐到电脑跟前……
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。眼睛稍微睁开一点，就看见徐妈妈和婉源还有冯医生站在自己床前。
冯医生对婉源说：“得赶紧把老爷叫回来……夫人她马上就——”
婉源泣不成声，胡乱地应着。昨晚在慕程樰那里睡了一晚，醒来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。
“夫人，要叫老爷回来吗？……”
杜芙蓉虚弱的看着床前的徐妈妈，慢慢摇了摇头，呼吸气如游丝。她张开干裂的嘴唇，徐妈妈赶紧倒了一杯水，用小勺子喂给她。喝过水后，杜芙蓉稍微精神了一点。
“你们先出去，我和徐妈妈说几句话……”
“徐妈妈，你在我身边多少年了？……”
“十年了……”
“十年了，时间真是快啊，恍恍惚惚的就过去了……你第一次来，程玥还小，慕长尉天天不在家，只有你陪着我……这些年你勤勤恳恳的为了慕家上下，辛苦你了……”
“夫人不要这么说啊……”徐妈妈老泪纵横。
“哎——”杜芙蓉长叹一声，手从被子里慢慢伸了出来，将手上的金镯子使劲的退下来。
“徐妈妈，我没什么可给你的，这只金镯子、送给你留个纪念吧！你们家这几年经济条件也好了，回家好好养老，一大把年纪别再出来做事了……”
“夫人——”徐妈妈跪了下来。
“我有一件事情要求你，你帮我把这份资料和这个硬盘一起交给你儿子，他是新闻记者专业的，知道这份资料的用处。现在就去——”
“好、好……”徐妈妈连连答应。
杜芙蓉闭上眼休息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。听到有人说话，她睁开眼睛，。
“婉源，是你吗？……”婉源轻轻坐到床前：“阿姨，你的病不是已经快好了吗？前几天还能下床，怎么过了一天就又……”
“世事无常啊孩子……”芙蓉声音断断续续，如在空气中漂浮：“……我从第一眼看见你，就喜欢你。你既像你父亲又像你母亲——而且都随了他们的优点，博学多才，端庄秀丽……却不做作。”说着，轻轻地握住婉源的手。
“婉源，告诉阿姨昨天晚上你在哪儿过夜？”
“我在……”婉源红了脸，低下了头。“喜欢一个人都在眼睛里呢，阿姨知道程樰喜欢你。答应阿姨，我走后一定替我保护程阳和程玥，千万不要让程樰害了他们……”杜芙蓉说着，眼泪又流出来。
婉源十分疑惑，胡乱的答应着。杜芙蓉无奈地摇了摇头：“这就是因果报应……程樰的母亲……和你母亲一样，漂亮、博闻强识——但是那也不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理由！……她因为没有结婚就怀了长尉的孩子，被家人赶出家门……后来她买了这所庄园。几年之间长尉总是来找她，我实在担心终有一天他会离开我和程阳……那天我领着家里的人来找她理论，在二楼的楼梯口那里、当着程樰的面……失手将她从楼上推了下去……她死后，我骗长尉她是自己不小心，又领养了程樰，才得到了这座庄园……”
“这么多年，程樰从没有提起这件事……甚至没有告诉他的父亲……婉源，我现在怕极了——我对程樰有养育之恩，活着的时候，他怎么也会有所避忌，等我死了，难保他会报复程阳和程玥，为他的母亲报仇……”
“不会的……”婉源轻轻地安慰她：“您看程樰和程玥的关系多好啊……”
“是啊……”芙蓉虚弱的笑着：“程玥和他比程阳还要亲一些……但愿，都是我想多了……”
死亡已经慢慢来临，杜芙蓉仿佛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的冰冷。
“我这一生，只做了两件无情的事，第一件事是害死了程樰的母亲，还有一件……婉儿，等你知道了另一件事，别怪你阿姨！阿姨一死了之，可是我要保证我的儿女不能一无所有啊！——”杜芙蓉的流着泪，昏黑的眼睛无神的看着婉源，让她不由得心惊。
这时候徐妈妈刚好进来，抓紧时间赶紧附到夫人的耳朵旁。
“夫人，办好了……”杜芙蓉的眼睛微微睁开：“好、好——”说着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。